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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说:告慰真情    作者:琼瑶    2014-10-10 11:24:45

乾隆二十九年深秋,北京,威严、神秘、端庄的皇宫内院。

乾隆身着驼色缎袍,系着卧龙袋,外边套着一件石青套扣背心,正信步而来,一边走一边赏玩着夹径而生、千娇白媚的菊花。

纪晓岚随侍在侧。

沉吟半响,乾隆忽然停步开言:

“晓岚,古人常将梅、兰、菊、竹譬喻品性高洁、纤尘不染的雅士。梅、兰。竹这三样朕倒觉得没什么,以清纯、高洁、淡雅甘居姻静。只这菊花,朕观其一样的妩媚多姿,而且一一簇簇地热闹得很,比之梅、兰、竹要俗气了很多,竟然也能博得千古文人雅士的喜爱。倒令人有几分费解。”

“皇上所言极是,只不过,依臣之见,这菊花花叶繁多,看似俗气,内里倒不输给梅、兰、竹。”

“悟?”

“皇上明鉴:菊花花期多半在深秋时节,正是百花凋零,万物萧条的时候,这菊花却能凌霜而开,并且不失娇媚,有着花的美丽本色,此其一;菊花别有一番香气,沁人心脾,是梅花。兰花之清香所不能比的,此其二;其三,菊花根茎味辛甘,常可人药,就连它的美丽花盘也可以人药。有的菊花甚至可以用来冲茶饮用,喝起来清香四溢,还可以清火解热。所以,臣以为菊花虽较之梅、兰。竹俗气,却比它们要有用得多,故深得文人喜爱。”

乾隆摸了摸唇须,哈哈一笑:

“纪卿你可真是才思敏捷,经你这么一解,朕也觉得这菊花确确实实是俗得可爱,俗得可敬啊!”

忽然,乾隆爽朗的脸又忧伤了下来:

“是啊,人都说香妃来自回疆,来自蛮夷之族。不懂宫中规矩,不识皇恩浩荡。但又有几人知道她在朕心目中恰恰就是那高洁的梅花。兰花……可朕觉得她吏象菊花,妩媚、纯洁;别的妃嫔都巴不得朕的宠幸,只有她为了尊严和爱情,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抗拒朕,朕心里对她真是又是气恼又是敬爱……唉,只可惜朕无福消受。”

“皇上圣明,这儿女情长之事,为臣的不敢多言,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啊。”

乾隆看了看纪晓岚,也不再说话。

君臣二人一时无语,只管行路。

半响,纪晓岚忽然上前一步,面带微笑,注视着乾隆,说道:

“皇上,臣忽然有了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晓岚,有话就说嘛!是什么想法”

“回皇上,臣刚才思量皇上自上次微服私访之后,一直没有正式地出巡过。据说现在的江南在皇上的圣治之下,一年比一年富庶,臣以为皇上不如趁这一段日子国事清明,去巡游一下江南,一来散散心,二来也显得皇恩浩荡,恩泽被于万民啊。况且时下江南气候温暖,皇上也可以避避这北地的寒气。”

“哈哈,纪卿的心思与朕的心意不谋而合。这两天,朕也打算着要出宫,但又想着微服私访多了,也没多大意思,圣驾巡游又有点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所以,还没拿定主意!”

“皇上不必多虑。只要圣驾出巡,知会各省州府官员,不必排场,各司其职就行,叫福康安挑选高强侍卫随侍保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乾隆略一沉吟。

“好,纪卿,现在你就去给朕传旨,准备一应出巡事项,定于下月初八起驾出宫!”

“臣遵旨,臣告退。”

纪晓岚匆匆退下。

小燕子和紫薇并肩走在皇宫花园内。

“紫薇,这一段日子我觉得好闷呀!看来给人当老婆,尤其是做那个什么妻什么母的,就更难了!”小燕子一边挽着紫薇的手,一边抱怨。

“小燕了,我们做女孩子的,能够得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况且这男人又那么痴心相侍,我觉得我真的好幸福,老天对我真的不薄。”

紫薇满脸都洋溢着幸福,

“小燕子。你是不是又跟永琪闹别扭了?”

“那倒也没有,只不过觉得结婚以后好象麻烦事就多得不得了。比如要管着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家人,还要时不时跟着永琪出去应酬,那些酸不拉叽的文人一凑到一起就要吟诗作对。那些女人家就都坐在内堂,说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我最不爱听,所以每次都如坐什么毛毯!”

“如坐针毡!”紫薇“噗嗤”一笑,“老毛病又犯了。”

“唉,没法子,那些成语都快认识我了,可我还是不认识它们。嘻嘻,不管它,好在现在皇阿玛也不会再考问我的学问了。”

小燕子得意地朝紫薇作个鬼脸。

“谁说朕不考问你的学问了?”

小燕子,紫薇闻声吓得急忙转身。乾隆正满脸威严地站在两价格格的身后。

“皇阿玛吉样!”

小燕子,紫薇赶紧一甩帕子,屈身请安。

“皇阿玛,你吓死我们了!你什么时候从后面钻出来的?就象天神一样,突地一下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的眼珠子部快掉下来了。”

“哈哈……,朕本来就是天子嘛,当然是来无影,去无踪。至于你的眼珠子,那是你太不禁吓了,你看,紫薇就比你镇定。”

“那是,那是,小燕子向来最佩服皇阿玛英勇盖世,是什么鸟什么汤,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皇帝!”

乾隆一听,笑得前仰后合。

“小燕子,你真是无师自通啊!朕在小的时候,曾听老佛爷说起当年圣祖在世时,曾结交过一位少年朋友,是个假冒的太监,名叫小桂子,也是机缘巧合进得宫来,老天有怠,让他与圣祖康熙皇帝成了生死之交的朋友。”

“这小桂子,我在民间的时候,也曾在话本中读到过。”紫薇说。

“唉呀,紫微你先别插话,让皇阿玛接着说,这小桂子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够跟皇帝爷爷做朋友?”

“这小桂子就是你小燕子的祖师爷,不肯念书,不学无术,和你一样的机灵鬼巧。所以虽不怎么守规矩,也经常闹些笑话,却在宫里头讨人喜欢,是最得人心的一个。这流传下来的笑话,其中有一个就是这‘鸟什么汤’,同你是如出一辙。你说,他不是你的祖师爷,又是谁?哈哈……”乾隆忍不住又笑起来。

紫薇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燕子气哼哼地要打紫薇,

“紫薇,你也笑我,气死我了!”

“不过,小燕子,人不光要有‘聪明’二字,也要有学问。今后,你要多向紫蔽、晴儿学习学习。你既已嫁给永琪做福晋,就要担起千斤责任来帮助永琪。”

“是,小燕子一定听皇阿玛的活,认真读书,认真学习。”

小燕子一本正经地向乾隆屈屈身,一边又向紫薇吐了吐舌头。

“朕正预备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你们也一起去给老佛爷请个安吧。”

慈宁宫内,晴儿、老佛爷、令妃正逗着小阿哥。

“皇上驾到!”“还珠格格,明珠格格到!”

众人起身迎接,

“皇上吉祥!”“还珠格格吉祥!”“明珠格格吉祥!”

乾隆一手提着袍角,笑呵呵地大步跨进殿来,小燕子,紫薇紧跟其后。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小燕子给老佛爷请安!”

“紫薇给老佛爷请安!”

太后笑咪咪地看着大家:“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乾隆走近太后身边,用手逗弄着偎在令妃怀中的小阿哥:

“叫阿玛!阿玛来了,怎么还不叫阿玛?”小阿哥却一个劲地往后缩,身子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叫。

太后在一旁心疼他说:

“看你把孩子吓得!皇帝今天怎么如此空闲?”

“托老佛爷的洪福,最近以来,各地上的奏折报的都是喜讯,很有点天下太平,国事清明的样子。”

令妃满脸带笑,深情地望着乾隆:“皇上圣明,是天下百姓的福气啊!”

“令妃过奖了。朕一心要当个仁君圣主,有时想起来,比圣祖皇帝康熙在位时,还是差远了。”

乾隆转身坐在老佛爷旁边,若有所思说:

“天下太平,国事清明当然好,但朕心里老是有着一点担心,觉得这平静的后面总有些古怪!”

“古怪?”

大家都很意外。

“所以朕想借此机会圣驾出巡,去考察一下各地的民情。”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

“做皇帝的,也该如此体贴民情。阿弥陀佛!”

“老佛爷,朕想请你老人家一起出巡。一来出去看看风景,二来也显著太后一片慈悲爱民之心啊!”

太后略一迟疑,

“这似乎不妥吧,祖上规矩,后妃一般不许随意出宫。”

“规矩都是人定的。况且太后不比一般后妃,是朕的亲额娘,是朕的意思,要请额娘出去散心,有何不妥?”

晴儿挽着太后的手,笑着说:

“是呀,老佛爷,上次你去五台山烧香拜佛,不也是出了宫吗?你要是跟皇上一块出巡,我晴儿也能沾上点光,出去看看美丽的风景呀!”

“对!对!晴儿说得很对,老佛爷奶奶你就去吧,小燕了也跟你一块去,我还可以保护你,肯定要比那些侍卫强。”

小燕子按捺不住,又卷袖子又踢腿,兴奋无比。

“小燕子,你别高兴太早,朕可没说要带你去。至于紫薇嘛,朕是肯定要带的,朕就爱吃那‘红嘴绿鹦哥”

乾隆一本正经地说。

小燕子一听急了,赶快跪下:

“皇阿玛,小燕子这里给您叩头了,求求你带上小燕子,你不知道,紫薇一刻都离不开我的。”

“是吗?”

“当然是的!”小燕子赶紧拽拽紫薇的衣袖。

紫薇拼命忍住笑,点点头。

乾隆见状,故作惋惜地说:“既然这样,朕只好……”

小燕子惊喜地:

“皇阿玛,你答应了!”

“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朕只好也不带紫薇去喽!”

“什么!怎么能这样!”

小燕子沮丧地坐到地上。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乾隆也忍俊不禁,

“起来,小燕子,坐在地上成何体统?朕既然带了紫薇,当然也要带你小燕子啦,而且,朕不光要带上你们俩,还要带上永琪和尔康,这下,你满意了吧?”

“真的?皇阿玛万岁!万岁!”

小燕子高兴得一骨碌爬起来,举臂山呼。

小阿哥也在一旁高兴地直拍小手。

此刻,慈宁宫内一片温馨祥和的气氛,笑声四溢。

太后忽然收敛了笑意,正色对乾隆说:

“皇帝,额娘我有个不请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额娘不必跟朕客气,但讲无妨。”

“我想请问皇帝此次出巡,是否准备带上皇后一同去?”

“这个……”

乾隆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

“这个朕倒不曾考虑过!”

“皇帝这次请额娘我一同出巡,我也想出去散散心。俗话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杭地方的风景秀丽,很是好玩。但前几次皇帝出巡,曾带过孝贤皇后下江南。现今皇后已经封后多年,一直没有出过宫。皇后在宫内为后宫之首,也怪难,怪可怜的。你做夫君的,也应该叫她去玩耍一下,开开心!”

“皇额娘的心思朕明白。只是朕心中气恼她先前那些有失高贵典雅、有失母仪风范的举止,哪里及得上孝贤皇后的千分之一?实在让朕难以平息掉心中的憎厌。”

“这个我知道,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额娘我不也曾做过错事?如今皇后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皇帝就该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是啊!皇阿玛,我小燕子都和皇后娘娘和好了,小燕子也不恨她和容嫫嫫了,其实,有时候她们也是为了皇阿玛才那样做的嘛!紫薇,你说我说得对吗?”

“小燕子说得对,皇阿玛,皇后她其实也很苦。她心中比谁都爱您,维护您,当初,她那些有失高贵典雅、有失母仪风范的言行举止也都是为了皇阿玛您的安全、健康着想,情非得已啊!”

紫薇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乾隆,真诚他说。

小燕子也用一双真诚的眼睛热烈地望着乾隆。

乾隆叹口气,歪过身子,问令妃:

“令妃,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令妃一边抚着小阿哥的小手、一边微笑着说:

“皇上,臣妾也想请皇上带上皇后娘娘一同出巡。一者,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礼该如此;二者。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一直很低落,出宫散散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朕原打算带你去,令妃,你就不想去吗?”

“臣妾当然想去。只是现在阿哥年纪尚小,离不开娘,加上臣妾产后身子一直虚弱,太医叮嘱不宜远游:所以还请皇上玉成臣妾的一片赤诚之心。”

乾隆不由感慨万分,

“令妃,朕真的没有看错你,你真的有着宽大的胸襟呀。皇后要是能像你一样容人,朕也心满意足了。”

晴儿走过来,向乾隆行个万福:

“晴儿也希望皇后娘娘能一起去,皇上一向宽容,一定会答应的。”

“老佛爷的旨意,朕哪敢违抗?谨遵老佛爷懿旨!”

乾隆垂手打个千,调皮地冲众人眨眨眼睛。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坤宁宫。皇后坐在床榻前,一脸落寞的神情。

容嫫嫫挥着手帕,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恭喜皇后娘娘!”

“容嫫嫫请起!”

“容嫫嫫,你看我这坤宁宫哪里还有什么喜事可盲?现在,皇上临幸的次数越来越少,其他妃嫔更是不来光顾,真是人心势利,满地都是趋炎附势之徒。”

“皇后,这次奴婢真的有喜讯要禀报娘娘”

“容嫫嫫,你不要再安慰我了。如今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哪里还有什么尊贵可言?这皇后二字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可怜,这天地之大,只有容嫫嫫你对我忠心耿耿,这皇宫内院之深,只有我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

说着说着,皇后脸上流出两行哀怨的清泪。

“皇后不要大伤心,保重身体要紧。刚才奴才听慈宁宫的宫女说皇上下月要圣驾南巡,太后,皇后也一起去。”

“真的?”

皇后眼中闪出喜悦的光泽。

“皇上?皇上?皇上他说要带我一起出巡?”

“是的,娘娘,这话千真万确!”

皇后喜极而位,禁不住喃喃自语:

“皇上终于肯原谅我了!他终于知道我的一片苦心了!皇上,你知道吗?臣妾心里只有一个你,再也装不下别的人。臣妾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皇上的尊严和安危……皇上肯带我出巡,想来还是没有忘了这多年的夫妻情份。”

容嫫嫫在一旁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地望着皇后。

一会儿,皇后从自言自语中回过神来,见容嫫嫫奇怪的表情,不由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

“容嫫嫫,你有事瞒着我吗?”

“奴婢不敢,奴婢刚才见皇后娘娘高兴,奴婢打心底里替皇后娘娘高兴。有多少日子没见娘娘开颜笑过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皇后越发的满腹狐疑。

“回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原本并未准备带皇后娘娘您去,而是带令妃娘娘。是老佛爷的意思要让皇上带您出去散散心。”

“啊?”

“奴婢还听说皇上当时并未允准。后来还珠格格。明珠格格、晴格格、还有令妃娘娘为皇后娘娘求情,皇上最后才答应下来。”

“原来是这样?!”

皇后恍然大悟,不禁悲从中来,身子一晃,赶紧抓往身边的茶几。

“皇上他居然如此薄情寡义!我的心好痛!”

“娘娘请息怒!皇上还有话,奴婢不敢说。”

皇后直起身子,脸上重又现出森严的表情,双眼空洞地望着容嫫嫫身后,喝道:“说!”

容嫫嫫吓得双腿一跪,叩下头去:

“娘娘千万要保重呀!……”话未出来,声音却埂住了。

“皇上说娘娘先前做的那些事有失高贵典雅,有失母仪风范,及不上孝贤皇后的千分之一。”

皇后听了,顿时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脸色惨白。

“他,他真的是这么说?”

“娘娘!”

容嫫嫫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都怪奴婢没有侍侯好娘娘,让娘娘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皇后呆立半响,气若游丝地挥挥手:

“容嫫嫫起来吧。这些都不能怪你,怪只怪这世间有的只是‘痴心女子负心汉’!……皇上心中只有一个孝贤皇后,我哪点比不上她?说什么高贵典雅。与世无争?……还有令妃……,想不到皇上竟如此看我!”

“娘娘不要太伤心,身子要紧。皇上乃一国之君,想要女人那是易如反掌。男人其实都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既要端庄典雅,又要千娇百媚。皇后往后听奴婢一句劝,见皇上顺着他点,别老跟他怄气。”

“容嫫嫫,我这一辈子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娘娘千万别说这话,只管宽着心坐稳东宫之首,有我容嫫嫫精心侍候着你,你就好好过安生日子,别再去管那鸡毛蒜皮让人烦心的事了。”

皇后默不做声,只管发怔,半响,才说道:

“刚才,你说小燕子和紫薇那丫头在皇上面前为我求情?”

“是的!”

“还是这两个民间的格格有人情味。这皇宫内院阴森恐怖,我常常觉得好冷好冷。”

“娘娘!娘娘!不要吓奴婢。”

容嫫嫫惊慌失措,连忙叫皇后。

皇后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微笑,说不清是伤痛还是欣慰:

“我没事,容嫫嫫。皇上是说下月出巡,具体日子定在哪一天?”

“这个奴婢倒不曾问清楚。奴婢这就去打听。”

“也好,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我,我也要准备才行。”

皇后又恢复了她惯有的严肃高做的神情。

“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告退。”

容嫫嫫屈屈身请安,甩着帕子走出宫去。

漱芳斋门外。

乾隆一手拉着小燕子,一手拉着紫薇,

“朕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你们漱芳斋了。”

还未进门,小燕子便大叫:“明月、彩霞、小邓子。小卓子!我小燕子回来了;你们在哪里呀?”

明月、彩霞。小邓子。小卓子闻声跑出来了,满脸欣喜:

“格格回来了,格格回来了!”

一看到乾隆,众人急忙跪下:

“皇上吉祥。还珠格格吉祥。明珠格格吉祥!”

乾隆微笑着环视大家:

“都起来吧,这些日子是不是想念你们主子啦?”

“回皇上!奴才们自格格出嫁以后,每日都想念格格,晚上睡觉都梦见格格回来了。想格格可把奴才们想疯了。”

小邓子一边垂手打千,一边笑着回乾隆的问话。

这边,小燕子、紫薇一人拽一个,拉着明月。彩霞问个不停。

“明月,彩霞好象瘦了,是不是想我们想得太厉害?”

“平时你们都做些什么,也不去看看我和紫薇,真不够意思!”

乾隆被晾在一边,只好自打圆场:

“小燕子、紫薇,知心话说够了没有?就这么忍心把皇阿玛一个人晾在一边,也不请进去坐坐?”

小燕子、紫薇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过来:“皇阿玛,请屋里坐。”

乾隆一脚跨进漱芳斋,漱芳斋内陈设依旧,洁净如初。

“这漱芳斋少了小燕子和紫蔽,再干净再漂亮也自缺一股灵气喽。”

紫薇含着笑:

“皇阿玛太夸奖我们了。”

又回身吩咐明月、彩霞:

“明月,彩霞!给皇上上一杯西湖碧螺春,只要叶心那最嫩的一片。”

“是!”

“紫薇,亏你还一直记挂着朕的爱好,跟你娘当年一样的温文尔雅,知意体贴。尔康好福气啊!”

紫薇听乾隆提到自己的娘,不由地黯然神伤:

“听奶娘说,娘年轻时候才貌双全,品德贤淑,我要能及得上娘的一个小趾头,我都很高兴了。十八年来,娘不辞辛苦把我抚养成人,费尽心血,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唾弃。但她始终坚守心中的那份信念。这坚贞,这爱,都将是我毕生所追求的!”

“是啊,你娘当年的风采,朕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记忆犹新。”

“紫薇,你现在已经够好的了,已经让我小燕子喜欢得不得了,佩服得不得了,你娘比你好十倍,那不成了天上的仙女了吗?”

小燕子不服气地在一旁嚷嚷。

“在朕的心目中,紫薇的娘比天上的仙女还要高贵,还要飘逸!”

“紫薇的心目中,娘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最贤德的女人,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只可惜娘死得早,紫薇想要承欢膝下都不能够。”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人间怎样的一种悲痛呀。紫薇,你的一片孝心,你娘在天之灵也会明白的。”

紫蔽双手合十,仰头面向苍天:

“感谢上苍,让我终于历尽艰险,完成了娘临终的遗愿,让我找到了不曾享有的父爱!”

乾隆看着虔诚祷告的紫蔽,亦为之动容:

“是朕当年负了你们母女,让你们母女受苦了。”

“皇阿玛,不要伤心了,现在不是好了吗,紫薇回到了你的身边,你多找回一个女儿一一小燕子我,这不是‘一箭两鸟’吗?”

紫薇一听,“扑哧”一笑:“小燕子,拜托你,不要随意纂改成语好不好?‘一箭双雕’就‘一箭双雕’,哪有什么‘两鸟’?况且,这词用在这也不妥当呀!”

小燕子苦着脸:

“又用错了!纪师傅不是说,‘双’就是‘二’,‘二、就是‘两’,雕就是一种大鸟,这样解起来,‘双雕’不就是‘两个大鸟’吗?”

乾隆乐得合不拢嘴:

“纪晓岚这个深入浅出的教学方法用在小燕子身上也不灵了,看来,你纪师傅又得想新法子来教你才行啊!”

“就是,纪师傅常说遇到我,真算遇到了对手了。”

乾隆忽然对着两位格格问道:“小燕子、紫薇,知道朕为什么要在此时圣驾南巡吗?”

小燕子。紫薇互相对望一眼,都看着乾隆。

“朕心里其实最爱香妃,你们却把朕最心爱的人偷偷放走了。朕乃万乘之君,要治你们的欺君之罪本来是易如反掌,但你们出走奔逃让朕的心都碎了。谁:让你们也是朕的最爱呢?朕已经失去了香妃,朕不想再失去你们。朕这些日子来为这事心里郁郁寡欢,险些要闹出一场病来,所以想借南巡之名出去散散心,开阔开阔心胸。”

小燕子,紫薇敛容凝神听着。

“另外,对紫薇她娘,朕一直愧疚在心。是朕当年负了她,让她独守空房,含恨终老。虽然朕找到了紫蔽,但一想雨荷,朕就难以心安。所以,此次南巡,朕要亲自去祭奠。紫薇,你也可以去告慰你娘的亡灵!”

紫薇此时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皇阿玛!紫薇替娘给皇阿玛叩头!娘在天之灵知道您对她的一片真心,她的什么苦什么怨什么恨都可消释掉,化解掉了。”

紫薇郑重地叩下头去。

小燕子一脸感动地看着这一切,眼神起着复杂的变化。

乾隆扶起紫薇:

“起来吧,孩子!人生有几大快事,诸如‘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却也有几大悲事,这‘幼年失估’也是其一。你和小燕子都是可怜人啊!”

乾隆颇为感慨,停一会,双眼茫然地望向南窗:

“朕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紫薇正用手中拭泪,闻言与张口结舌的小燕子面面相觑。

紫薇回到朝阳门外自己的府前,王嫫嫫带领一大群丫头、老婆子迎上来下跪请安:“明珠格格吉祥!”

紫薇从暖轿上下来,微笑着挥挥手:

“大家都起来吧!”

王嫫嫫起身后,笑嘻嘻地挽着紫薇进门:

“奴婢刚从天齐庙进香回来,替格格抽了个好签呢!上头说格格是玉皇大帝跟前的侄孙女,还说格格明年要添个贵子……”

紫薇似乎并未听见,只急着间:“王嫫嫫,尔康额驸有没有来过?”

“回格格,额驸爷两个时辰前曾来府上给格格请安,奴婢怕格格从宫里回来太劳累了,就自作主张让额驸爷回额驸府去了。”

“什么?”

紫薇一听停住了脚,微微皱起了眉。

王嫫嫫却不急不慢宣讲起她的规矩:

“格格不要动气!奴婢是为格格着想。今天格格抽了个上上签,按咱们满人的规矩,那得沐浴烧香斋戒三天才行。这三天除了皇上,任何人都不宜进见的。”

紫薇又气又急:

“三天?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尔康?”

原来,自尔康与紫蔽成婚以来,按照满族宗人府的规定:格格婚后住在自己的格格府中,额驸住在额驸府中,要想同处一房,还得禀报内务府记档,因此,紫薇和尔康虽然成亲有一段日子,总共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加上尔康近一些日子忙于国事,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格格别怪奴婢多嘴!身为格格,老想着男人可怎么行?也不怕人笑话。格格是金枝玉叶,就更该有廉耻心。虽说格格和额驸是夫妻,但您是君,额驸是臣。您招他他才能进来,您不招他他不能进来。这个道理,格格该比奴婢更清楚。”

紫薇无可奈何,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你!……可我招他,你也不让进,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嘛!”

原来,清代的祖训里要求选用一些精通礼仪规矩的老嫫嫫和上年纪的老太监教导格格。阿哥们的礼仪规矩,一般称他们为精奇嫫嫫和请达太监,他们往往由宗人府直接选派,皇帝并不直接过问此事。清代的公主。阿哥自打生下来就受诸达太监和精奇磨磨教导“规矩”,走路怎么走,落座怎么坐,一举一动都要“仪态万千”,吃饭汤匙磕响碗碟,说话声音粗了,笑时牙出来了,甚或饭吃得多了,端茶姿势不优雅……统统都要“教导”得合乎皇家风范。因此外头看着他们是天上人,他们自己却感到苦不堪言,只不过从小就这样,苦惯了。

这王嫫嫫就是宗人府在紫薇出嫁后派来负责调教的精奇嫫嫫。王嫫嫫曾是太后的陪嫁丫头,所以,在紫薇这个格格府里,是这个王嫫嫫说了算。紫薇只有气结的份。

紫薇毕竟来自民间,不象那些苦惯了的格格默默忍受,日子长了,反不觉苦了。当年雨荷视紫薇为掌上明珠,哪里想到会出嫁以后遭到这样的精神虐待:与自己的心上人早已终成眷属;却只能飓尺天涯,不能朝夕相处,这种煎熬,常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兰心慧质,温存多情的紫蔽呢?

紫薇常常为此而伤心落泪。

但又无计可施。因为紫薇是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贤女子,她不愿去惹是生非,只愿大家都平安快乐,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嫫嫫尚不自知,只管蝶蝶不休:

“奴婢不敢违背格格的意思!奴婢只不过是照着祖上的规矩,给格格留脸面。格格招幸额驸的次数多了,叫人背后指着说难听的话,象是离了男人不能活似的!你们小来小往悄悄见面,奴婢都担待了。这次数一多,可让奴婢怎么做,怎么向宗人府交差?”

紫薇一扭身,不愿再听,径直进屋去了。

王嫫嫫一脸冷漠地向着屋里甩了甩手帕,屈了屈身:

“格格想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额驸爷来,奴婢就替你回了。奴婢这就告退。”

里屋床榻上,紫薇委屈地趴在被垛上。

巧儿端着一碗参茶:

“格格,别气坏了身子,把这碗参茶用了吧!”

紫薇欠起身子,接过茶碗:

“巧儿,谢谢你!这么大一个格格府,只有你最贴我的心,最关心我。”

“格格言重了,我们做奴婢的一心只想把主子侍候好,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何况格格心地善良,待奴才们好得一塌糊涂,奴婢都不知如何感谢格格才好。”

“巧儿,我觉得我近来做人做得好失败!”

“格格可别胡思乱想。”

“真的,巧儿,我觉得我自出嫁以后就一直过着好压抑的生活。原以为我可以做一个好妻子,好媳妇,可现在,我想见尔康一面都那么难,哪里还谈得上好妻子?要知道尔康在我心目中是我的全部,我根本不可能没有他的!”

紫薇忍不住又伤心起来。

巧儿也陪着掉眼泪。

突然,巧儿象想起什么似的:

“格格,听说皇上最宠你了,你何不求求皇上,让他给你免了这些规矩,你跟尔康额驸也就不用分开了。”

“这一段时间,皇上因为思念香妃,心情一直不好。我也不想用这些小事去打扰他,我只希望皇阿玛开心,只要皇上开心,什么我都忍了。”

紫薇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

巧儿又想了想:

“奴婢知道格格一向不愿招惹事端,对谁都和和气气。可这事毕竟非同小可,事关你和尔康额驸的终身幸福呀!”

紫薇痛苦地摇摇头:

“不!不!我不能!我做不到!”

巧儿也有点急了。

“要不,我去找小燕子格格,让她替你去说也行!”

说着就要走出门去。

紫薇急忙拉住了巧儿:

“巧儿,万万使不得!你不了解小燕子。小燕子这个人胸无城府,又没半点主意,却最爱打抱不平,对谁都是一付侠肝义胆。她要是知道这事,非要闹翻天不可。所以,这事,我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起过。”

“那还珠格格就没有被宗人府派精奇格格吗?”

“她嫁给五阿哥永琪当福晋,当然不用象我们这样。”

巧儿无可奈何地看着紫薇:

“格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怎么办嘛!”

紫薇睁着一双明亮多情的大眼睛:

“希望上苍能垂怜人意,保佑我和尔康早日相聚。”

巧儿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

紫薇急切地看着她:

“什么?快告诉我!”

巧儿有点为难的神情:

“其实也没什么,我想格格可以拿点银子给王嫫嫫,求她让你和尔康额驸见见面。”

紫薇犹豫不决:“这可以吗?能行吗?”

“能行!我听说,别的格格都是这样做的。有的嫫嫫比主子还富,就是主于贿赂她们给的。听说有的格格为了这个弄得穷困潦倒,出门会客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真的?”

“真的!巧儿哪敢欺骗格格?”

“好!如果用金钱能够买回我和尔康两厢厮守,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换取这份相依相恋!”

紫薇捏紧拳头,坚定地说。

一弯残月挂在深蓝的天空,一丛丛花草好象进入了梦乡般的恬静。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寻找着天地间深情款款的人们。

明珠格格府内的花园小径上。

紫薇和尔康正相依相偎。

“紫薇,你瘦了!”

尔康端详着紫薇俏丽的脸庞,抚摸着她清瘦的肩膀,心痛地说。

“尔康,你也瘦了!”

紫薇偎在尔康的胸前,手轻抚着尔康的衣襟。

“紫薇,还记得我们誓言吗?”

“怎么不记得,‘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紫薇,尔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人的心中汹涌澎湃,这世间在刹那间被这对有情人感动得湿辘辘的,天地一下朦胧起来,美得无以言表。

“紫薇,我们进去吧,下霜了,当心别着凉了。”

尔康怜爱地拥着紫薇,紫薇羞涩地一笑。

两人并肩走进卧室。巧儿端上两碗热茶:“格格请用茶!额驸请用茶!”

“巧儿,你忙了一天了,早些去休息吧!”

“谢格格关心。奴婢已经把床铺好,也请格格和额附早点安歇。”

“奴婢告退!”

巧儿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烛光下,紫薇的脸白里透红,无限妩媚。

尔康一时竟看呆了。

“尔康!瞧你!”

紫薇嗅道。

尔康回过神来,也不由地笑了:

“紫薇,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来,我天天都在想你,想我们过去那些同命运,共患难,朝夕相处的日子。有时想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却不能相见,真的难受极了,简直要发疯……”

紫薇赶紧捂往尔康的嘴,温柔地望着尔康: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去争这个格格地位,不去看重妻妾的名份,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煎熬。”

“紫蔽,千万不要这样说,也不要这样想,你要知道在我心中,你是我的唯一,也是我的永恒,我不可能没有你,只要有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愿意忍受。”

尔康急了,抓住紫薇的手,急切地表白心迹。紫薇喃喃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现在这样子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头啊!”

两人一时无语。沉默许久,尔康表情决然他说:

“紫薇,别担心,我还是那句话,会有解决办法的,我们得先忍耐,等待一段日子,等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奏请皇上让我们住在一起,皇上一定会被我们的真情感动,答应我们的请求的。到那时候,我们才真正叫做‘比翼双飞’!”

紫薇顺从地:

“我听你的!”

同时又憧憬地:

“到那时,该有多么多么好,我都不知道我会幸福到什么程度。”

“紫薇,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紫薇无比虔诚地:

“我相信!”

“今晚一别后,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尔康想着良宵将尽,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尔康,我今天进宫听皇阿玛说下月要圣驾南巡,他说要我们俩一起去。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就象我们逃亡的那些日子一样。”

“纪晓岚纪师傅今天已经告诉过我了,只不过不知道你也去,太好了!”

尔康听了这个好消息,非常兴奋。

“小燕子和永琪也一块去呢!”

看着尔康那么地高兴,紫薇也由衷地高兴起来。

“真的是太好了!”

忽然王嫫嫫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格格!额驸!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安歇吧。奴婢可不敢大意,还请额驸爷明晨五更,天色未明时就回额驸府吧,要是给宗人府的人知道,奴婢可担待不起呀!”

紫薇屏住呼吸,紧紧偎着尔康,一脸的惊恐。

尔康气得握紧了拳头,就要冲出去。

紫薇死命拽住尔康,冲他使眼色:

“使不得!使不得!”

一边朝着窗外说:

“有劳嫫嫫关照,嫫嫫也去安歇吧。”

“奴婢告退!”

只听得窗外高底鞋叩打青石板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呼!”尔康气极一拳砸在床沿上:

“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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