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
九州大地，七国分据。
此时狼烟骤起，百姓漂泊流离，十分惨淡。
这是一个乱世，按照一般规律，乱世注定了不会平凡。
我生于这样一个乱世，却未能长于这样一个乱世，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父王。父王常说，天下骤变不过在风云之间，在这样短暂的一个时代里，他起码要让我无忧无虑地长大。于是，我变成了九州唯一一个不知何为民生，何为战乱，何为民间疾苦的公主，在这一点上，我十分地惭愧，本想着父王谢政后我便能离开王宫，到处去走走看看。然而美梦终归破灭，我的大王兄周启，是越国现任的王，他跟父王一样，十分疼爱我，但也因此禁锢了我的自由。
父王子嗣凋零，仅余三子一女，唯有我跟大王兄同为母后所出，二王兄周栎跟小弟周芹分别由陈妃，丽嫔所出。父王谢政后两个多月便辞世，临终之时，他拉着我们的手，老眼昏沉半晌也没能憋出一个字，看看大王兄，又看看二王兄，再瞅了瞅我，半晌终于叹了一口长气，仙游去了。
理所应当，立嫡立长的传统下，王位传承到了大王兄周启的手中。
到底是没能留下一言半语，是以王兄的王位坐的并不安稳。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想要出宫的愿望，你知道，一旦一个想法根植于心久而不得的时候，人就越发地想要实现它。
先王宾天，国丧三个月。
朝廷里的那些老臣，均是父王朝堂之上的那班子。一来么，仗着辈分；二来么，大王兄从小远赴边关不怎么在朝堂上露脸，朝中一切事务均由我的二王兄周栎帮衬，是以朝臣们似乎不大看得起大王兄。如此这番，就连身处后宫的我都有所耳闻，足以可见，大王兄的威信少得多么可怜！
大王兄周启是我的亲哥哥，我自然不愿意看着父王留给他的王位就这样被旁人得了去，纵然那人同为我的兄长，但总归不是一奶同胞，跟大哥之间，总还是隔了那么一点儿。于是我琢磨琢磨，跟王兄厮磨了一番，终于劝得他将二王兄革了职只当个闲人圈禁在他自个儿的王府。
没想到这么一来，竟然遭了不少大臣上折子反对。
王兄犹豫，“阿楚，我实在不适合朝堂之争，不然的话，咱们把王位还给二弟吧？”
王兄从小长在战场上，南征北战，不知多少次护卫了我越国的国土，他勇猛豪爽，一夫当关万夫莫摧，守得了国土，上得了战场。唯一的缺点只是对亲人太仁慈，这太不符合他铁血战神的作风。
“还？哥哥你莫要忘了，这王位是父王亲手传给你的，他既然交给了你，就断不会允许在你的手上丢了去。”我看了看王兄的脸色，又放慢声音，“哥哥你想想，父王他明知你不善朝堂，却为何还要将王位传给你，而不是交给二哥？”
王兄沉思了半晌，终究没能理清个所以然。
我叹然道，“哥哥你的确骁勇善战，在人情世故上却果真如父王所说，是个少根筋的。”说着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他道，“呶，瞅瞅，还好我给你准备了这个。”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我拿着花刷，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指甲上涂抹着鲜红的豆蔻。
王兄依言翻开，却只看了三页便皱起了眉头，他一把合上册子，拧眉看我，“阿楚，这不是朝廷里一些大臣的名单吗？你怎么给我看这个？”
我停了手中的活，手指慢慢抚上那册子的封皮，目光下垂，“它可不仅仅是你的朝臣名单！”
王兄莫名望我，罢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直视面他，“二王兄在秦安城这么些年，早就拉了不少帮也结了不少派，他依仗着陈妃的娘家势力陈国公，暗地里招兵买马，贿赂重臣，父王一直纵容，我本以为他是早早做了打算要将王位传给二王兄，可如今来看，父王并没有这个打算。他给你留下二王兄这个隐患，是要你学会怎么去做一国之主，毕竟有些荆棘，要你自己撸掉。”
我拿起那本册子，递到他面前，“这上面均是与陈国公势力有所牵扯的朝臣与地方官员，哥哥，我相信你有主见。”
王兄怔住半晌，终于还是接过，一页页翻过去，他眸中的沉痛之色更多，那一页页的人名，授受的金银，事无巨细通通有记载。越国几乎三分之一的官员均在此册，且这还仅是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隐藏在暗处的二王兄的势力不知还有多少，可纵然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单，王兄也不能把他们连根除去。牵一发而动全身，二王兄纵横朝堂十余年，棋子早已渗入越国王都的方方面面，父王啊父王，你给王兄，到底留下了多大的一个难题？
而你，又给我留下了多大的一个难题？
王兄扯出淡淡的一个笑，尽可能地平复了下心情，然后看我，“阿楚，我一直当你是个束于高阁不谙世事的小妹妹，父王把你保护得太好，整个越国绝对不会有人相信这些名单竟然出于你手。告诉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掀开衣领，取出罗戒，绕在手指上悬于他面前。
王兄的眼睛一时睁得老大，似乎是不能置信。
“罗戒？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低声道，“父王所托，现今我乃罗网之主。父王让我尽可能地扶持你坐稳这个王位，芹儿还小，栎哥哥他对这个王位虎视眈眈，哥哥你又是个慈悲心肠的，你十余年不曾回过秦安城，自然不知道这里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父王他知道，你继位之后必然会宽待一众兄弟姐妹，可如若栎哥哥继位，必然要立威，首当其冲的便是哥哥你。我是个公主，他不会对付我，而你，还有芹儿，便再不会有好日子。”
王兄皱眉，“我记忆中的二弟并非如你所说，毕竟是兄弟，不说别的，单血液里就流着同样的血。再怎么样，他还是要顾些手足之情。”
“难道你不信我？就算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罗网’里查出来的事实么？”
王兄一时没了声音。
“哥哥，我是你的亲妹妹！母后已经驾鹤，你我骨肉至亲，我是断然不会害你的！”
王兄看我红了眼眶，紧紧抱住我，“我知道，小妹，你让我再想想。”
朝堂上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暗流颀魏，朝臣个个惶惶不安，人人自危。
我知道，王兄的整顿开始了。
大王兄周启虽然仁厚，却不是蠢笨，我一番点醒，他已经明白了越国江山与兄弟之情孰重孰轻，朝堂之争，哪有血缘亲疏之分，胜者，自然为王。
让我感到困惑的是，二王兄一直托病养在府里，不曾上朝，更也没有对大王兄的一系列手段做出对策。这些力量是他花费数十年一手所扶持，如今被一点一点地剔除，他绝不可能无动无衷。
二王兄的行事滴水不漏，他如今完全收敛锋芒，在府中修身养性，偶尔作个画吹个箫，闲情雅致得很。据罗网的探子回报，这的确是二公子近半年的做派，似乎，他从来就是这么一个淡泊名利闲云野鹤之人。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罗网派出去的人得来的信息向来做不得假，而如今所有的信息都说明了二王兄周栎他对王位丝毫不在心，没有半点瑕疵。除非，这真的是事实。栎哥哥，他真的放弃了争夺王位！
得知这个消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开心，同为公子，父皇对他，是否太过不公？
将王位传给大哥，又授我罗戒，处处防备，点点瓦解他的实力，父王，纵然我同情栎哥哥，可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
越国的江山不能易主，即便那个人是栎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