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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黑瓦白忆

时间:2015-02-17  来源:  作者:黄赛瑶  点击:

白雾晕开了小村落的早晨,拂开那盖在绿野上的那层纱。

小溪边,一个瘦弱的身躯,头上盘着黑纱,裹着小脚的女人静静地望着水面。那池中的白荷,挺起它瘦弱的脊梁,骄阳之中,美得直入人心。绿中的白色,倔强的脊梁,正如她河边悠长悠长的等待。过往的人,飞驰的车,如同超然物外,清明执拗的眼神迟迟不肯垂下,那落寞的背影深深地嵌在了这白墙黑瓦之中。

雨悄悄地落下,飘摇着飘进人的心间。床榻上衰微的呼吸声,颤抖的声音一点一点攫住人心。死神临近,苍茫的天和地相互依偎着,终是逝去了温度,静静地躺在了众人的眼睛之下。大半年华,归入尘土。抽泣的声音,儿童不知所以的笑声交织着,落入这淅淅沥沥的雨中……

垂下的眼帘下不见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岁月的痕迹遍布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额上稀稀疏疏的皱纹似在诉说漫长岁月的等待和期盼。空荡的庭院里,藤椅随风晃动着,它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随着黯淡的灯光摇曳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无尽的清冷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这老屋,将那些回忆封存在黑瓦之中,她笑着带着彼岸花,去找寻年轻时最真的爱。

这是一场建国前夕的邂逅,花开绚烂,却早早凋零。又到一年夏日将尽,白荷败去的时候,叶子慢慢飘零。是否还记得荷塘旁一个裹着小脚,苍白迷茫的女孩?行走在时光之中,感受着裹小脚后的第一次行走,远远地看着荷塘,伸手却不能触到那即将凋零的白荷。看不清的表情,小小的身板,远远地映在夕阳的倒影之中。

“未来,我的未来……”女孩儿黯然。

就在女孩儿暗自出神的时候,口哨声打破了这悠远的黯然。口哨悠然,牛犊只顾低头吃着草,赶牛娃惬意地躺在一边看看落日,得出空来看看女孩儿。惬意与忧愁在这朦胧中交织着。

“小脚儿,看啥?太阳都落山了,荷花也谢了,再不回家,怕是要走到明天了吧。”赶牛娃戏谑地说。

女娃儿只是直直地看着这轮即将落下西山的太阳,时而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脚,瞅了瞅悠游自在的赶牛娃,垂下了小小的脑袋,无所言,便转身离开了。

那被落日拉长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这山丘之上,赶牛娃踱步看着那下山的路,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斑驳的血迹。

“倔小脚儿,怕是要好多天都出不来了吧。”赶牛娃心里觉得少了什么。自此,赶牛娃总会不自觉放牛到了到这里,却再也没见过这个女孩。

花开花谢,树木发芽,而后凋零,周而复始,转眼十年了。

赶牛娃到了要娶媳妇的年龄。据说是一个传统家庭的女孩儿,家境衰微,才嫁给了赶牛娃。十五岁的姑娘,十八岁的大男孩,见面时悠扬的口哨,同样的曲调让姑娘心头一怔,“怕是他吧。”

大男孩瞥了瞥姑娘的小脚,脱口而出“小脚儿?”四目相对,迷茫而又熟悉的眼神,相似的发饰,还有那一袭似水的刚柔,赶牛娃心中的缺失感又被填满了。

就这样,十五岁的姑娘嫁给了十八岁的大男孩。大男孩一直叫她小脚儿,姑娘叫他牛娃。小脚儿和牛娃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幸福和乐,膝下的三子也快乐地长大。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家境越来越好,牛娃成了保长,家里有几亩薄田,也不为虎作伥,只是安安稳稳地在这个小村落里挂着一个保长的空头衔。粗茶淡饭,饭后纳凉,儿子的嬉戏,夕阳的院子里的追逐,一张张被放大的笑脸,两口子满足的笑容,偶尔的呵斥,融成一曲美妙的穿越心灵的和乐之音。风中拂过的是简单纯粹的感情,或许是爱情,又或许是亲情。

又过了几年,小脚儿又怀孕了。可是没过多久,全国上下爆发了文化大革命。牛娃因此被抓,生活因此变得困窘,那些邻居不敢帮助他们,没日没夜的担忧让小脚儿苍白憔悴。那一天,天色阴沉,一群戴着高帽的人被押解进来,人群中小脚儿的眼泪不停地流着,县城中人山人海,那满篮子的野草烂菜不停地砸向台上的人。红卫兵自以为正直的眼神,群众盲目的信奉,就如同被妖魔迷了双眼的盲从的人,他们愤怒,他们不顾一切地殴打台上的人。牛娃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小脚儿,血渍从嘴巴一点一滴地渗出来,即使紧紧抿着双唇,却也不能阻止那血红色流动的液体。十几岁的孩子们哭着喊着,却被红卫兵紧紧地扣着,甚至挨了打。

牛娃终于挺不住了,直挺挺地倒在了小脚儿的眼前。小脚儿拼了命地往前冲,哭着,喊着,“牛娃,牛娃,牛娃……”

雷声轰鸣,闪电大得吓人,周围的人离散开去纷纷躲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牛娃脸上,打在小脚儿的身上。牛娃用力地睁开他的眼睛,将手朝着小脚儿抓去,抓不住,台边响起初见时那悠扬的口哨声,而如今只剩下费劲而又梗塞的哨声。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只剩下一句微弱的对不起。牛娃终是垂下了握不住的手,离开了小脚儿,离开了那个夕阳下黯然伤神的女孩儿。满天大雨,小脚儿的眼泪不停,哭声喊声不绝,雷声依旧,不知是在悲叹,还是在嘲讽这无知的人类。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人叫她小脚儿了,当疲惫时,却再也没有人可以依偎,当伤心难过时,也不会有人安慰。丈夫和儿子,毕竟是不一样的。儿子可以赡养她,但是惟有丈夫是陪伴她最久的人,是最美好的时光的见证人。

自此,儿子们不能继续上学,生活再一次陷入困顿。几个月后,小脚儿生了,一对龙凤胎,然而面对着这样的家境,她只得忍着痛将儿子送给他人。为了担起牛娃不得已丢下的重担,她没日没夜的干活,下田,为家里奔波。年轻的她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忙碌的时光,她渐生白发,闲憩时想起那个叫她小脚儿的人,想起那个让她依靠半生的人,却早已找不到。穿越生死,梦中相见,醒来的孤寂和眼泪将一切淹没。

儿子们长大了,一个又一个地离开了,女儿也出嫁了。这老屋真真正正地只有她一个人。时光匆匆,又过了几十年,独自面对白荷,盼望着河对岸曾孙们。好不容易熬到四世同堂,满头的银发也只是匆匆而过。

“我代替你的眼睛看见了孩子们的未来。”小脚儿想着,笑着。不曾想过自己双手的老茧,不曾想过那些为生存而忍气吞声的事,那些心酸的眼泪早就在夜半时分流尽。

病床上,她的手指指向屋外的河边,嘟囔着:“又到一年夏日将尽,白荷败去的时候,你来了吗?”

眼前的光越来越弱,光中直挺挺地一个人,旁边一头牛。一个女人跑向那个牵牛的男人,紧紧地拥抱,笑并哭着。

一个小脚女人的一生,就在这黑色庄严的大门中走到尽头……

雨一直下着,迷蒙了人的双眼,只能看见泛着黑光分瓦片,一如当年的黑亮。太婆离去那晚,安静,而又悲伤。那些记忆封存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离乱在每个子女的血里。一个故事,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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