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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绿

时间:2014-12-05  来源:杜若文学社  作者:王俊超  点击:

  红绿

  王俊超

  (一)

  庄素素死了。

  宋婉开着车行在冷漠的街上。霓虹灯透过车窗打在脸上,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掏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好友列表里庄素素的电话。三天重复的动作,听筒端断断续续冷冷的嘟声,空荡而无尽地缭乱绕在耳迹,直击宋婉心窝。一股悲凉和怆然升腾起来。冷风呼啸着划过玻璃。宋婉加速向前开去。残云盖着明艳的城市,毫无生气。整个天空漫溯起灰色的襁褓,冷生生地罩在城市上空,反着红红绿绿的糜腐光晕。

  驱车钻进一条僻静的胡同,远方灯光依旧闪烁着。恍然之中宋婉想起庄素素离开的晚上。想起她颤抖祈求的声音,想起她眷恋而决绝的目光,甚至还有她那件劣质的黄色棉外套。

  她轻轻推开房门,眼前的老人似乎又憔悴了几分,一双凹陷的眼睛,愈发空洞,为远方的子女而垂垂老去。

  “素素,是你么?你回来了?”空洞的眼神中竟泛起了几缕微光。

  “大爷,我是小宋。您的眼睛好些了么?”

  “好多了,素素她,还是不能回来么?”

  “嗯,应该快了。她现在在做演员呢,轻松却走不开身。您该专心等待手术,她灰来才会开心啊!”宋婉望着庄大爷落寞的身影和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隐瞒道。寒暄了两句之后宋婉把钱推到老人面前,匆匆离开了。回望一下塌败的平房,白炽灯闪耀异常。

  “喂,小张,上次废钢做的钢索…哦,低价卖出去了?剧组啊…资金周转开了?哦,好好…”

  “李医生,你好。有匹配的角膜了么?谢谢!太感谢您了!”

  急剧的刹车声,肉躯与金属撞击的声音,应着声音,一位男子倒在血泊之中,车灯将男子脸照得煞白,手中的钞票散落满地,凌乱地浸在血液中映着城市红绿灯光。

  (二)

  庄素素死了。

  罗彬呆呆望着天空,一股股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口,化成嘭嘭跳动的心声。剧组里新来了一位替身演员,穿着一件黄色破旧的羽绒服。即便她略有几分姿色,对于这种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乡下妞”向来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况且他们刚搞大一个情人的肚子,正四处躲闪着。当你拥有某个女人时,她就从红玫瑰和白月光陡然变成了一抹蚊子血,甚至是胸前碍眼的黏饭粒。

  罗导正着手拍着一段女主角跳楼自杀而引起的一系列恐怖情节,而翩翩动人的女主角是脸上涂遍脂粉的娇嫩女子,自然不会绑捆着钢索从空中纵身跳下。而这工作,自然归到卑微甚至卑贱的替身演员身上。罗彬点着一根烟,在工地旁寂寞地吸吮着。尼古丁跟着水汽直接冲入鼻孔带来短暂的刺激和快感。天色渐暗,工地旁了无人烟,而那端响来工作人员叫好的声音。罗彬满意地撇了撇嘴角,随即变成了无止尽的嘶叫声,撕心裂肺的。

  罗彬回头一望,一阵恶心从胃中翻滚出来。庄素素的血“堆”在地上,模糊不堪。第一次穿上的光纤衣服浸润着暗红色的血,眼神瞪大着望着这个世界。“怎么回事?”“导演、、、钢索断了。”

  “哼。”罗彬冷笑道,“贱命。”“听着,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能说出去,否则。。。”处理完后事,罗彬重重地在死亡通知书上写下“意外”两个字。

  (三)

  庄素素死了。

  林森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的一片血红让他触目惊心。冰冷钢管的罅隙里躺着鲜红的血浆,女子的双眼瞪大,似乎向城市倾诉她的惨烈及不幸,血肉之身撞破坚冷地面,仿佛用卑小绵微之力抨击整座城市红红绿绿的腐朽,遍体鳞伤地发现,徒劳而绝望的自己仍孑孓在最阴晦的一角。林森不禁地想起了医院里刺目的白衣,蓝色床单及弥散开来的血腥,还有那消毒水的味道。妻子因堕胎而大出血濒临死亡,自己却因医药费四处借讨,不肯向城市迂腐低下的头颅。在现实面前,只有卑微的俯首。

  一切尽收眼底,因钢索断了而瞬间毙命,本是一起再简单不过的事故,而今却复杂了起来。在这座城市红绿灯光的掩映下,是非之间混为一团,趋于权势及钱财。林森望了望桌上的钱,和对面男人趾高气扬傲慢的脸,空气中弥散着烟雾残留的余味,缓缓蚀着一个人的良知。

  一刹时,一恍然,林森走在夜色将袭的街上,手中的钱似乎灼热而羞耻的诉控着林森的卑劣行为。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生活这个偌大的怪物面前,他又奈何?一阵耻辱之感喷涌而出。疾步走向前去?走向公安局去?他便站在道路这边踌躇着。

  然而没有机会了。

  刺眼的车灯搭载林森脸上,肉体与金属撞击的声音,他倒在血泊中,钞票散落了一地。

  大概他永远不知,让他要死在病榻上,现在生命垂危的人,正是罗彬。

  (四)

  庄素素死了。

  我是庄素素,本来日子一如既往地行进着,而父亲视网膜的病变却打破了平静的生活。于是,我来到江城,只身一人孑孓着,无助与怯弱涌上心头。城市的繁华不属于我,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闯。当日,我正给绚烂的女主角做替身:我如小丑一般被人任意摆布着,心中携着无限厌恶,翻滚着,沸腾着。但当我接下最后那项高空坠落的戏后,我心里却有了对日子会好起来的想法。呵!真是好笑。

  我站于高空,纵身一跃,怀着些许憧憬与期待,享受着风呼啸着划过脸庞。不过刹那间,绳索猛地断裂,我便亲眼望着自己走向死亡。我声嘶力竭、几近疯狂地吼着,旋转着挥动双臂,是希望他们能够明白。可是,我是失望了。他们笑了起来,笑我演得到位、逼真。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仿佛城市中最糜烂的,丑陋不堪。

  爹!对不起!

  轰然坠地,城市中绽开了最后一朵最红最红的血莲。

  我的双眼,最后留下的影像,是那明明灭灭的红绿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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