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影

 　　尘影

　　吴国边境，有几州幽谷，谷内间或分布着几座城池，其中最南边的城叫路姜。路姜——几座城池中最繁华却又是最神秘的地方，也是几州的要道咽喉。要想从几州幽谷中出去，必经路姜。故茶马道，静静凝聚为一城的虚渺与真实。

　　路姜城主姓江，名封。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明游，次女云岫，幼子碧流。

　　城主府中，一个僻静的院子安然落在北边的角落里。院前的石阶上映着斑驳的苔痕，点点滴滴，如泣如诉。的确，这院子冷清的很。院子名曰：舞竹，正如其名，院内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别是一番清远意味。舞竹的主人是沉珠。

　　沉珠，自几州之外而来。自言本是青古镇人，年方十六，家遇不幸，流落至此。恰逢城主江封沿道寻察，见其身世可怜，就将沉珠带回府中、

　　那一年，荼蘼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路姜城。在一个大雪纷飞，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日子里，沉珠嫁给了江封，成为路姜城的女主人。

　　是夜，洞房花烛，烛的泪水染红了雕花的蜡。丝幔深深，沉珠静坐床头，凤冠霞帔，朱唇一点。她在等，等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等一段即将到来的幸福。

　　恍惚摇曳的烛光中，沉珠喃喃道：“江封，江封………”在这样美好又安静的夜晚，似乎念起那个人的名字也叫自己神迷不已。

　　沉珠在安静的房里听着院外远远的一阵丝竹之声，侧耳细听，却又没了。沉珠走出房门，见舞竹院内竹梢风动，银装的夜冷的寒心，但她的脸上却印上几抹绯红，在银色的月下勾勒出朦胧的轮廓。红装丽丽，月影淡淡，一人一院，一如梦中的幻境。

　　江封进了舞竹院，眼中就看到这样一幅美景。

　　“我的乖乖，城主，这新娘子也太那什么了。”蒋勇挠挠头，一时没想起来用什么词来形容。

　　青夫人嘿嘿笑道：“什么那什么，蒋勇，这叫‘风花雪月，美人生韵’。”

　　蒋勇好奇道：“夫人，什么竹月，什么生韵，怎么还有这话啊。”他左思右想没这个概念，只好叉手拦住青夫人问个究竟。

　　青夫人顿时喝道：“不准叫我夫人!”他听到夫人二字气的脸都紫了。怪就怪自己娘亲在怀孕的时候和她闺中密友打赌，你打赌就打赌，本来也没多大事，可是，她们赌的是肚子里孩子的名字，赢得叫“杜菊”，输的叫“夫人”。无关性别，一切以赌局胜负为准。就这样，自己落了“夫人”这个极被人占便宜的名字。一堂堂男子汉就这样在名字的苦海中挣扎了十几年，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付子书摇着扇子，清冷的眸子里含着一抹轻笑，轻轻劝道：“青夫，蒋勇也不是有意的，你就跟他说说什么叫‘风雪竹月，美人生韵’吧。“

　　青夫人瞥了付子书一眼，脸上的怒色渐渐隐没，语气淡淡道：“所谓‘风雪竹月，美人生韵’就是说今晚的舞竹院的溪风、絮雪、修竹、寒月借助新娘的绝世芳华而更增韵致，窈窕更见风神。”

　　蒋勇听完后脸色更加迷茫了，眉峰紧锁，怪道：“就夫人你文气的跟个娘们似的，遮遮掩掩好不痛快。新娘子就两字‘好看’，城主有福了，哈哈哈!”

　　青夫人和付子书对视了一眼，又看看笑的牙都呲出来的蒋勇和淡然的城主，霎时觉得城主实在太不容易。跟蒋勇这等莽夫一起长大，要有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培养出现在这样处变不惊的心性来啊。

　　江封静静听着属下的打趣没有言语，一阵冷冷的风自竹林深处淌来，吹撒他原本修的整齐的鬓角。长长的发拂过面部坚硬的有些生冷的棱角，江封幽幽的眸中浮上浅约的柔情。原来那个叫缘分的东西真的不骗人，这种软软的心跳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青夫人锻造的剑一样，在烈焰的吞噬下渐渐柔弱，渐渐清晰，渐渐臻于完美的合心合意。

　　江封一时想了很多。

　　付子书等人见城主若有所思的神情，一个个悄悄退出了舞竹院。将这一院的溪风、絮雪、修竹、寒月交予这对圆缘的新人，交予这位路姜城最叫人爱戴和拥护的城主。

　　走在城主府的青石板路上，蒋勇口中嘟囔道：“城主刚刚的表情跟我大伯家的表哥好像啊。”

　　青夫人挑眉道：“蒋勇，你大伯家的表哥?”

　　付子书摇扇子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僵硬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蒋勇大伯家的表哥好像是……….

　　“就是食街五路拐角那个卖肉的蒋屠啊，你们没吃过他家的五花肉吗?很好吃，哪天我请你们到我家开个荤，怎么样?”

　　天，城主大人等于卖肉的蒋屠。蒋勇，你真是路姜的一朵奇葩，信不信城主知道后把你塞回去再世为人。

　　青夫人脚步一晃，顿时凌乱在风中了。

　　付子书面无表情，认真的沿着青石板努力稳定身形。

　　“就是那种傻傻的又很幸福的样子，很像，你们不觉得吗?”蒋勇回头一看，愣住了，“咦，人呢?”

　　“沉珠。”

　　江封盯着那抹静静的剪影，看见在自己的话音下凝固的画面忽然鲜活起来。银华照在薄薄的红装上，晕染出一分冷艳，三分焕然，五分清妍，再添一分让人抑制不住的妩媚。愣是把这青涩的女子书绘成一幅婉转风流的月下牡丹，诱人的冷香叫江封的心神忍不住荡漾起涟漪。

　　听到江封的呼唤，沉珠微微侧首，看见院子门口有人正在缓缓走来。

　　沉珠惊喜叫道：“江城主，你来了。”

　　到房间的路不长，可江封却感觉自己走了很久。

　　江封走到沉珠面前，静静凝视着她，口中唤道：“沉珠。”

　　沉珠的脸在江封似有质感目光中变得更红更艳丽，腮上如醉酒一般嫣然。

　　沉珠伸出手，在暗中轻垂双目，仔细寻觅江封掩在长袖里手的位置。

　　抓住了。

　　沉珠抿唇一笑，柔柔道：“江城主……”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嘴被什么堵住了，是手指。沉珠有些惊讶，抬眼疑惑的看着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似潭水般的眸。

　　江封觉得沉珠的表情有趣的很，自己很喜欢。便低笑道：“叫我夫君。”

　　听到江封低低的暗语，沉珠莞尔一笑，眉眼似水波潋滟，明艳不可方物。

　　沉珠用没有牵住的手移开江封的手，朱唇微启，认真道：“夫君。”

　　耳畔萦绕着沉珠的声音，很认真的情感让江封感动，原来“缘来”是这样一件美好又叫人心情惴惴不安的东西。

　　是深夜，烛光下，帐幔中，隐约的两个暗影渐渐重叠融合，掩下一室春光，一室的绵绵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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