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到外婆桥

暑假，在百忙之中还是抽出了几天时间，去陪伴外婆。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眼睛看人也不太清楚了，尽管如此，却还是在我准备敲门的瞬间拉开了门。

我嬉笑着扑到她怀里，一如小时候那般，尽管我高出她很多。这么多年，我们的默契一如既往，她听到楼梯道的脚步声就知道是我。她眉开眼笑地，玩笑般地拍了我几下，取下我的书包。“饿了吧，厨房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欢跳着，奔向厨房，和面、准备调料。每次都这样，我去外婆家必定亲自下厨，煮粥、烙饼、准备小菜，简简单单，温暖不变。“看看，又不系围裙，等会弄一身油。”她帮我系上围裙，又忙着往我嘴里塞零食，扇扇子，生怕我饿着、热着。每次我来陪她，我便要求亲自下厨。

我并不经常做饭，却对面点有着极浓的兴趣。我会做的所有面点都是她所教，擀饺皮、包饺子、擀面条、烙饼……她喜欢做，我喜欢吃。小时候，每每暑假，我必定迫不及待地收拾换洗衣物，一个人坐长途汽车去外婆家。而她，必定早早地在汽车停靠的路口等我。“哎呀，路口拐个弯就是家，您在家等就是了，也能看见车子来，别出来等了！”我每每这样“抱怨”，她却总是笑眯眯地拉紧我的手。外公总是那么严肃，大声埋怨着，说她为了等我，做饭又迟了，我会挨饿，但眼眸中，笑意依旧。如今，外公早已去世，她也被接到城市居住。

我抬起胳膊用衣袖蹭了蹭眼角，麻利地打蛋，同和好的面一起搅拌，切好葱花，开火倒油。外婆依旧絮絮叨叨地同我讲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耐心听着，一边注意着火候。如今我是大人了，她什么都会和我说，我和母亲一样，也成为了她的倾诉者。我知道，城市的高楼大厦、陌生的邻居，她一直不能适应，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回老家住几天。我在学校里给她打电话，她一面说着要挂，怕话费太贵，一面又舍不得挂，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自己。这个瘦小羸弱的老人，自外公去世后，身体一直病弱，然而对我的关爱却每日剧增。她喜欢同我讲外公在世时的事，关于两个人的、家族的，什么都说，说罢自己又忍不住落泪，她眼睛不好，我只好哄着她，自己也是不好受。一直以来，她和外公的怀抱，是我最安全的避风港；她和外公在的家，是最让我感到安心的地方。

儿时不认识去外婆家的路，只记得汽车要经过一座弯弯的石桥，过了桥，转眼间便能看见路口拐弯处的老房子。外公一定坐在门口忙碌着，厨房炊烟升起，而路口草堆边上，站着的是外婆翘首盼望的身影。后来，自己认得路了，每回回家路上的思念总在过桥的时候奇迹消失，心里无比踏实，因为我知道，过了桥，就是外婆家了。

我关上火，将最后一张饼放在盘中，外婆又笑了。“哎呦，我们××手艺越来越好了，这以后我也放心啦！”“您尝尝味儿再说嘛！”“不用，闻着这味道就香，肯定好吃。”她虽这样说着，却用筷子夹了一点放在嘴里嚼着，“嗯，好吃，比你爸做的好吃多了。”我也笑了，心里是满足与幸福。曾经，我趴在外公肩上玩，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现在，我在厨房忙碌，而她，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忙碌，笑容欣慰满足。外公去世后，我总担心她，其实我也是一直都明白她的难受。那个高大坚强的老人用一生为她遮风挡雨，也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我曾经几次写过我的外公，这一次，却想为她写一篇文章。这个不认识一个字的老人，在外公去世前甚至都不曾出门买过针线的老人，在外公去世后，会开始学着自己出门买东西。因为我喜欢吃她做的菜，会自己尝试地坐长途汽车去城市。因为我想念她，但我功课繁忙，会一次又一次地学习摁手机上的哪个键来接听电话，只因为害怕我给她打电话但无人接听。她和外公一样，用生命给了我一份浓厚无价的爱。

我将简单的饭菜端上桌，窗外万家灯火，我们的这扇窗内，温馨的灯下，是祖孙二人的幸福时光。我又想起了童年最喜欢唱的那首歌：“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