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之信任危机

　　当我们细细品读这本书时，它虽然看起来像讲故事，但期间藏着整整一个中国大社会。广阔的社会背景，丰富的思想内容，深刻的意境都编织在一本书中。从横向讲，这里涉及经济背景、政治体制、法律制度和心理意识等许多方面。从纵向讲叫魂案勾连着清初的历史遗留问题，也投影着现代中国的种种社会现象。孔飞力以一个事件作为切入点，成功地提取了中国社会的切片，从中透视出种种理论问题，进行分析之后得出了一位学者的劝世良言。

　　这里不得不提出的问题是社会恐慌。看起来这是“叫魂案”的直接原因，也是这个案件的直接结果，这种官僚体制的运作一样是今时今日仍然必须要面对的问题。面对恐慌，现代人和古代人一样脆弱。大地震、扎针案、彗星撞地球、世界末日的到来等等谣言都时时惊扰着人们的灵魂，恐慌的氛围永不停歇的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这不仅仅是要归因于人们的轻信，更是因为恐慌也有着深刻的社会产生机制。

　　恐慌来自于民众的怨恨和不满。在谣言传播的心理机制中，发起者和接受者双方发挥了共同的作用。在“叫魂案”中，最初的嫌疑犯都是由下层民众发现并捕获的。可以说，普通老百姓是引起这场全国痉挛的始作俑者。孔飞力解释道：在这个“盛世”中，“社会上到处表现出以冤冤相报为形式的敌意”。怨恨正在吞噬着人们的灵魂。从社会的价值结构来看，这是因为在一个以政治权利为中心的社会里，只有运用权力才能够对怨恨进行价值补偿，而权力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又是如此的稀缺，以至于人们只能像更弱者发泄心中怨恨，以缓解心中的紧张与绝望。尽管这种补偿只是一种幻想的方式，所带来的却是弥漫于整个社会的敌意。

　　在书中，孔飞力不仅仅指代“叫魂案”发生的中国社会，他更强调的是传统中国和近代、现代中国之间的连续性。在这里，孔飞力发出了他的语言：在这样结构不变的前提下，必将引发更激烈的社会灾难和社会疯狂。这寓言不仅在近代历史上得到验证，我以为，这也是作者对中国未来社会的一个警告。

　　由谣言而形成的社会恐慌在民众中的形象究竟是怎样的?官方何以要刻意避免公开谈及谣言中的某些重要内容或重要意象，甚至要回避谣言本身?在叫魂危机中，老百姓、官僚、帝王的恐惧各不相同。却都发生在各自最不自信的焦点上——恐惧总是源于不自信。近年来引发社会恐慌的一系列谣言如“毒香蕉、红药水、西瓜”等，多与食品安全有关。从这个角度说，谣言本身的内容固然是假的，但谣言从诞生到传播再到被社会广泛相信，绝不是空穴来风。可以说每一场谣言都是一个“真实的谎言”，他所激起的只是社会中潜藏已久的不安。重提谣言就等于强化人们对现实相应问题的感知和不满，这就是官方往往回避谣言某些关键意象乃至谣言本身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