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

 　　一

　　林夕从来都是好孩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夕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是对过去的缅怀还是遗憾?

　　在这个空荡荡的教室中，仅有几个人做着不知道的什么事，所有人做的唯一相同的事就是维持一个“静”字，却不知别人都在想什么，这是林夕感到自豪的一点，因为所有人都未曾在此刻考虑这些事，而事实就是他是最闲最无聊的。

　　窗外的天空阴沉得像能拧出水来，这个城市一向如此，背景永远都是厚重的灰色，所幸林夕没见什么雾霾之类的东西。楼底下的小学生在上体育课，任队伍前的老师三令五申，林夕仍旧可以看到嬉笑打闹。当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似乎是最诚惶诚恐的一个……

　　不知道现在的他们是否会想到在很多个一转眼之后，他们也会坐在这个教室这个座位看着同曾经他们一样的陌生脸孔走着相似的路。

　　这就是大学，这就是高中起早贪黑的结果，这就是高三我们在试卷上涂抹的梦想，这就是我们哭过笑过却又为之奋斗的目标吗!

　　坐在这个教室中享受这一份寂静曾经是多么向往和奢侈的一件事，就这样静静的坐着，静静的想。

　　阳光艰难地透过云层，投下一抹模糊的光芒，没有什么温度，又能照亮什么?

　　二

　　任回忆像流水一般带来光阴的故事，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终究是一阵烟，却萦绕在心头怎么也散不开。

　　看着别人考完最后一门时，那时林夕便明白高三已经切实来到了。一个人回到老家，只为去寻找内心的那一份寂静。看着那渐近荒芜的小路，夕阳透过错落的树叶洒下一片斑驳的光芒，地上的杂草在这一刻也变得柔和起来。他的心中竟泛起一丝释然与期待。

　　走在乡间的路上，感受黄土的脉络，每一步都是有力的。

　　那坟头上那摇曳的荒草，显示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高昂的头颅，是在昭示这新生吗?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林夕从未想过生离死别会这么快来临，永远也忘不了当初被告知这个消息时内心的空洞，一瞬间仿佛成了永恒，身体中的血液在沸腾，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心中仿佛缺了什么，却永远也补不齐了。

　　宁愿相信一切都是假的，可看着奶奶那浮肿的遗容，父叔们脸上的憔悴，林夕的心在被一遍遍地撕扯，氤氲着鲜血，却只能背身离去，在角落里一个人承受。坚持着那无理的要求，在被所有人斥责之后，一个人默默地吞咽着泪水，谁又能明白林夕心中深深的眷恋。

　　一转眼却有人带着那可憎的憔悴声嘶力竭地争吵奶奶留下的东西，这世道，果然薄得跟命一样。大堂上奶奶的遗容仍旧带着平静的眼神林夕忽然觉得她在对自己笑，可以看见吗?

　　死去元知万事空，可谁又知道死后的事情，逝去的人有谁在下一刻可以写下死亡的感受。曾经苍凉的坟头已不再凄冷，是时间带来了生机，还是生命的轮回?

　　原来，路总还是可以走的，尽管未知，但却不曾断过。

　　闭上眼。

　　“明年我就高考了……”仿佛是对着空气一样，低低的声音飘荡开来。

　　明年六月之后去做什么，去旅行，去跟喜欢的女孩告白，还是承受所有人的冷落和白眼，回到这出身的地方，为自己的血液掺上一层黄土的厚重。那些日子里林夕睡得很迟，凌晨一两点，却猛然抓起身边的本子记着不知所谓的话。

　　是深刻的清醒掩盖了睡意，还是迷蒙的细雨遮掩了视线。

　　三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路程……

　　高三的生活夹杂这秋天的气息扫荡而来。

　　七月流火，晴朗的天空雨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倾泻下来，夹杂着密集的冰雹，传来一片穿林打叶声。地上那一滩滩浅绿色的积水，是叶子的泪，还是……

　　暑气消散，雨后的寒气直透心间，可抬头，阳光却是那般的刺眼，是讽刺吗?

　　看着豆蔻踏着碎步，从远处走来，林夕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涟漪。多少次了，只要看见那一抹亮丽的身影，林夕的脸上总可以浮现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从来只为不多的人绽放。

　　林夕有豆蔻，欲望有阿未，至于璁则有D君无微不至的呵护，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心中都有一个不可及的梦，或者是自己喜欢的人，或者是成为被喜欢的人。

　　即使在高三每天有做不完的试卷，看不完的书，却从不缺少调剂品。墙上红色的倒计时不仅计算着高考的到来，也推动着一些别的事情的发展。

　　林夕碰见豆蔻时她正值豆蔻年华，所以和欲望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称她豆蔻，有的时候叫的多了反而成为另类的秘密，比如阿未。林夕对豆蔻一直本着不期而遇的原则，缘分就是你总会碰见。既然早已明白所谓的恋情必定会有始无终，那么情愿在远处看着她一蹙一笑，不去涉足她的生活。

　　欲望同阿未却都是倔强的人，分分合合，却不愿第一个低下头打招呼。很多时候林夕听着欲望口中他同阿未说不完的历史，看着他的脸色从自豪变得发苦，那皱的像扔掉的废纸一样的表情，总是忍不住插一句“你丫的去打个招呼啊”。然后看着欲望一脸苦笑的面对着面无表情的阿未，心中就涌起一巴掌把他拍到南极大陆冰窟窿的冲动，可随即也泛起一丝苦笑。

　　所有人都以为欲望反叛不羁，因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迟到，不厌其烦地上网，不厌其烦地看小说。在高三的节奏中，他是另类的存在，本着剑走偏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原则，总能用不一样的答案赢得老师的多看一眼，但又以自己实在无赖的作风让每一个人无语，奈何他手中握着差强人意的成绩单，为了不徒增一腔郁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林夕明白不是这样的，林夕知道欲望那不羁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多么执着的心。欲望的日记中从来只有阿未和球赛，他的墙上贴满了公式，还有所谓的“三年不用功，用功顶三年”，当初看到它时，林夕就指着它对着欲望笑，直笑到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为止。

　　“三年不用功，用功顶三年”，林夕感觉自己嘴里发苦，再也笑不出来了。

　　璁是个十分安静恬美的女孩。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眉眼生花，落落大方，像一块温润的美玉，自然便可以产生亲近感。没有林夕的狼狈，没有欲望的不羁，她自然是不需要这句话了。她的才情真正令欲望和林夕感到惊艳，像三毛一样是个如水一样的女子，倔强而坚持走着自己的路，这也是他们成为朋友最重要的原因。

　　在学霸D君坚持不懈近乎如影随形仿佛用尽吃奶的力气绞尽脑汁发动情商的追求下，璁终于对他报之以笑容，但事实上却似乎毫无进展，不过这种事的答案除了当事人又有谁会知道。任你明招暗招阴谋阳谋叠出，却抵不过伊人一笑，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一次次有意无意的偶遇，抵得住刻意的嘘声，受得了无声的尴尬……

　　所有人都极其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同学霸去争，一时间D君的气势便一时无二。可林夕始终认为同自己和欲望在一起的时候，璁的笑容没有一丝的负担。

　　四

　　在那个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一模也就开始了。在这一片白茫茫的画布拉开之时，也就意味着最终的演出时间到了，只不知白色的雪拉开的是序幕还是落幕?

　　林夕突然间便萌生出对豆蔻表白的想法，自己的高中生活总该留下些什么是吧!那场白色的雪便成了最好的催化剂。

　　“我喜欢你”这句话便似有了魔力一般，说出去的那一刹林夕觉得自己仿佛失神一般，心中便冒出一个想法，哈利当初去赴死时对着金色飞贼说我要死了是否也是这种心情，现在想想，哈利该是平静的，可当时的林夕仿佛迟钝了，所有反应都慢了一拍。

　　忍不住去找欲望和璁诉说，却发现自己竟然词穷，怎么也说不出当时的感受，只是说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成功了，然后便掉了一地的白眼。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和忧伤从心底悄然浮出，是一切来得太顺利了吗。只是这些林夕从未和别人说起。

　　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初冬的雪是那么容易消融，只是在意脚下的泥泞是否脏了鞋子，于是那一片纯洁的雪眨眼便走了。

　　五

　　高三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极其规律的。林夕一直以为高三并没有老师口中所说的打算每个人瘦几圈那么可怕，无非是睡得迟点，起得早点，做题多点，放假少点。只要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两个知心的朋友陪你笑，一切都会过去，生活没有最苦，只要面对总会过去。

　　偶尔躲着老师听听音乐，不小心迟到站在教室后面，沐浴在早上金色的阳光下，记着不为人知的日记，守着那一份恬淡的心情，整个人都变得神圣许多。

　　只是挣扎在一轮又一轮的考试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林夕冷眼看着那些承受无力而呻吟的人，有心冷笑却又说不出口，告诉自己人家不过是目标高了而已，握紧手中一降又降的目标，那越来越远的梦，已经忘了吗?

　　笼罩在冬夜凄冷的月光下，刺骨的寒冷打消了睡意，却不能减少一丝心中的恐慌，直到身体麻木，却再也睡不着了。

　　高三，痛苦的不在于生理，而在于心理，有的人在为流汗而叫苦，有的人却在一个个无眠的夜晚中冷得连苦也说不出。

　　高三的天气多变，晴朗的天空却夹杂着寒风，飘飞的大雪反而透着一丝的温暖，三天两头的总有人生病，连天尚且如病了一般，更何况人呢，可生病仅是因为天气吗?

　　六

　　高考过后，林夕发现原来一切都没发生什么变化，欲望仍旧是一副欠揍的不羁样子，璁仿佛一块温润的美玉，不知道D君最后是否成功了。

　　豆蔻再一次找到林夕时，他便知道结局是什么了，当初那一丝失落与忧伤终究是成了现实，看着她踏着碎步而来又从容远去，那一份感情终究是在时光中风化了。

　　留下的，除了干涩的眼圈，是否还有此刻渐行渐远的背影……

　　放下了所有的负担，似乎连醉也远离了这片时空，在一杯接一杯的欢笑中，所有人才明白它只不过同众人开了个玩笑而已。

　　摇晃着记下什么，不过本着古人醉时一字千金，不知自己的一副又作何价值?

　　枕着本子醒来，阳光透过窗户溜了进来。那抹金色抚摸着林夕的面庞，温暖像母亲的手，温柔似情人的话，身体仿佛融化了一般。任时间将慵懒在身体中煨出最闲散的香味，只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滑出的泪打湿了纸，洇染了那凌乱的字迹，还认得它念青春吗?

　　这场华丽的烟花夹杂着泪与笑绽放，最终留下了什么?

　　欲望去了六朝古都西安，在那古香古色的城市里维持着自己的不羁。

　　璁去了千里之外的南方，也只有那片水养得起那块玉吧。

　　林夕留在了本省。

　　一个人的时候，林夕看着那无垠的夜空，茫然的面孔下有着平静如夜空般的深邃。

　　我都记得，你们安好。